忘塵與無極一路無話，默契地一同回了無極宮。忘塵道，“去坤德宮吧，我好照顧你。”

無極有些難為情，他心思覆雜，對忘塵舍身救他，有些不解，又很感動。想起自己用鎖靈金鎖鎖了忘塵，又覺得愧疚。他看著忘塵的眼睛，那裏面沒有他要尋找的答案，他只得道，“好吧。”

忘塵屏退一切宮人，給無極營造一個安靜單純的環境，她溫柔扶無極坐下，要給無極療傷，被無極抓住手，無極眼神清冷，一如既往，“蓮心，為什麽救我？”

忘塵苦笑，“那一刻我只是單純不想要你死。後來回來的路上我想我為什麽要救你。我想不出來。但是我卻沒有理由不救你。”

無極眼神疑惑，“我對魔尊所作所為不是你不救我的理由嗎？”

忘塵搖頭苦笑，“別問了！別問了好不好！我發覺你們男人真地是隨時理智，一直都鐵石心腸！”

無極有些好笑，“你以前也是這樣，後來面對魔尊，才變得優柔寡斷起來。”

忘塵突然眼神灼灼地盯著無極，“自私的人難免鐵石心腸。”

無極聞言苦笑，“對，我是很自私。”

忘塵搖頭，“你不是自私，你是克制。很多時候為了眾生福祉，你義無反顧，挺身而出。”

無極不為所動，“過獎了。”

忘塵本來以無極知己自居，本以為他聽了這話會感動，誰知道他仍舊很平淡，不禁有些生氣，她想發脾氣，但又覺得無極如此難以動情，自己再發脾氣，豈不是小心思都給他看透，那得多丟臉啊！她努力克制自己，微笑道，“天尊，你還是先療傷要緊。我幫你吧。”

“不用，你先出去。”

忘塵覺得他真是油鹽不進，但她不甘心！她氣得幹脆就直說了，“天尊，我的金鐲子您什麽時候幫我拿下來？”

無極笑了，他有些疑惑，她不會是為了拿下鐲子才救他的吧？問題是就算他死了，她也可以找別人，例如她師兄紫微帝君，她師父鳳陽真君，太乙天尊，前世師父蓮卿神尊。無極想他死了，她就不用離婚了，呵呵。無極臉上浮現一絲清淺笑意，有幾分了然，“我現在幫你取下來。” 他起身拉起忘塵的手，輕輕一拽，鐲子就下來了。忘塵驚訝得很，她在武當可是怎麽都拽不下來。

“蓮心，我當時一時氣憤，一時沖動，才這樣對你。你不要怪我，好不好？”

忘塵見他眼神真摯，不覺早消氣了，她又痛恨自己沒出息，這麽容易原諒他，誰讓人家長那麽美呢？“我不怪你。”

無極開懷一笑，那笑意盡數沁入忘塵心底，她不禁開心，無極的笑宛如春風化雨，滋潤心田。他的美貌讓人不覺得他大奸大惡，唉，誰說色相不重要？誰都喜歡好看的色相。悅人耳目，音容兼美。

雯兒突然在殿外道，“天後娘娘，秋水齋的瑤婷求見。”

忘塵一聽是秋水齋的人，臉色不禁瞬間冷了下來，她厲聲道，“她來幹什麽？”

“她說容才人晌午說肚子痛，怕是要生了。”

忘塵楞了半天，她簡直不可置信。

無極卻面露擔憂之色，“蓮心，我去看看容容，你不必過去了，萬事有我。”

忘塵冷笑，“原來容才人是有了身孕。天尊怎麽一直瞞著我？”

“蓮心，事出緊急，以後我再和你說吧。”說著無極趕忙出了殿。

雯兒跪下，“天後，我確實一直被蒙在鼓裏。”

忘塵無力坐下，她用力撫著眉心，突然一發狠把桌子上的秘色瓷茶盞和一金盤桂花糕掃落地下。“本宮怎麽會活得這麽窩囊！被一個無依無靠、修為低微的女人愚弄，讓她騎在我頭上！”

雯兒低聲道，“怕不是那女人在瞞，而是天尊在瞞。”

忘塵擡頭，眼中不甘憤恨嚇得雯兒跪下磕頭，“娘娘您要保重自己啊！”

“我是不願給他生孩子，現在好了，他有孩子了。我不給他生，自然有人給他生。”

“娘娘慎言啊。傳到天尊耳朵裏，對您大大不利。”

“本宮是西海公主！本宮還要看他眼色活著？本宮與那個孤女不同！”

“就是因為您總這麽想，不肯俯就天尊，他才會覺得容才人乖巧可人，才會寵幸她。而您卻仍舊無子。”雯兒不敢再說下去，因為忘塵的眼神。

忘塵突然嘆口氣，理智似乎回到了她身上，“雯兒，起來說話吧。”

“娘娘，其實天尊之所以聯姻西海，而不是北海，不是東海，不是南海，是因為您的神龍血脈。您誕下的子嗣是上古龍神的後裔，豈是那狐貍能比的？”

忘塵上次見容才人修為還不夠，所以沒看出她的原身，“她與塗山氏有關嗎？”

雯兒刻薄嗤笑，“她若是能攀上九陰仙族，那可不同了。當今紫微帝君何等尊貴？”

“塗山氏之所以得三界另眼相看，主要是因為他們傳承的道法精深。那個女人難道是狐妖出身？”

“可不是嘛。據說天尊下界降妖，憐惜那狐貍，就把她帶上界，她來到上界，受濃郁清氣的滋養，不出百年就飛升成仙了。”

忘塵冷笑，“管她怎麽樣，與我無關，我不會再在無極宮呆著了，讓他們倆快活去吧。”

雯兒跪下，“公主，不可啊。您越是逃避，那女人勢力越是坐大。今天天尊剛剛回來，那女人就得信兒，她那種人不思修煉，整日投機鉆營，咱們坤德宮肯定有她的內應！”

忘塵嘆氣，“那就一切拜托你了，雯兒。把宮內除了我從西海帶來的人之外，全部換掉。從內務府要人，全部要根淺的新人。”

雯兒笑道，“公主說什麽就是什麽。您地位尊崇，搞多大動靜天尊也不會過問，內務府也不敢不應。若是您有心思經營後宮，那女人還有活路嗎？”

“她是真要生了？”

“剛剛我派了兩個得力的侍女過去秋水齋了，一會兒就有消息。管她生不生，永遠也在您之下，庶出而已。”

“唉，多少庶出奪嫡的例子。多少寵妾治死正妻的例子。我實在無心後宮爭鬥，外面的世界廣闊得很。雯兒，你說我和天尊離婚，他怎麽樣才會答應？”

雯兒目瞪口呆，“公主！怎麽行！您是天後啊。”

“什麽狗屁天後，我不稀罕。煩都不夠煩的。”

雯兒苦笑，“從來沒有帝後離婚的先例，只有天尊廢後的先例。您怎麽就想不開呢？”雯兒想了想又道，“公主，我是為您好。您和天尊不是一般夫妻，他是君，您是臣。這次回來我看您和他舉止隨便，似乎平等一般。這樣下去可不行啊。”

“是，我是他的奴仆，我是他的奴隸。臣，不就是奴隸嗎？不過是個高等奴隸罷了，有什麽可以留戀的？” 忘塵扣扣指關節，“我不會和別的女人共享男人。”她說錯了話似的捂了捂嘴，“錯了，不是共享。是共侍一夫。服侍嘛，以夫君為中心，甘作低賤的工具，一切為了他的利益，抹殺一切自己作為一個獨立個體的自由意志。哪能輪到咱們享受啊？是他享受。我們服侍。” 忘塵說得暢快了，又把侍女重新端上來的桃花酥咬了一大半，“這酥餅做得太小，不夠塞牙縫。”

雯兒苦笑。

無極宮秋水齋。

容容由兩個侍女攙扶著扶在門框旁，她美目似乎帶著幾分擔憂，神色淒婉地望著坤德宮通向秋水齋必經的宮道。她的小腹已然顯懷，卻明顯不到快生產的樣子。

“娘娘，風口風大，您回去等著吧。”扶著她的侍女關切道。

容容十分不耐煩地推開那侍女，叱道，“要你多嘴！”

侍女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，隔了會才偷眼瞧她，小聲道，“娘娘，天尊會來的。您不用煩憂。”

容容嘆道，“蕊蕊，我近來脾氣暴躁，動不動就想打罵，這是怎麽了？”

那侍女見容容不是真怪她，松了一口氣，覆又扶著她的手臂，笑道，“有身子的女人，大抵如此。娘娘只管出氣，您氣順了，自然會好些。我管教下面人時，早吩咐過了，事事順您的意。”

容容蹙眉，“罷了，只別叫我見著那些個粗笨的丫頭，看著就煩。”

“我打發裏屋灑掃的侍女出去了，著了侍書過來伺候您。”蕊蕊擡頭見無極身影，她欣喜跪下，“給天尊請安。”

無極扶住容容，“容容，不是身子不舒服嗎？怎麽見你沒事？”

容容尷尬，“天尊，剛才還肚子痛得厲害，沒一會兒竟然好了。”

無極有些厭倦，他嘆道，“你沒事別隨便找人去請我。好自為之，你該明白自己的本分。”他說完，頭也不回走了。

容容傷心欲絕，她哭著對蕊蕊道，“蕊蕊，為什麽天尊的心如冰塊一般，無論我怎麽努力，他永遠對我沒有一絲多餘的耐心，我就那麽不堪嗎？本以為懷了身孕，我在他心裏該有一席之地了，沒曾想還是徒勞？”

“可不是徒勞嗎？”

容容驚訝，她抹去淚水。

忘塵一身紅色宮裝，端底是天後打扮。她趾高氣揚，身後跟著雯兒。

“妾身有孕在身，天尊都免了妾身的禮，想必娘娘不會要妾身行禮了吧？”

“呵呵，隨便。本宮不差你行個禮。容才人，你該明白的，天尊對你，不過是對待一個普通侍妾。你在他心裏，就是一個開枝散葉的工具。你不過做了本分，驕傲什麽。誰不會養似的。”忘塵擡著下巴，斜瞥著容容。 “我說，容才人，咱們天尊可不是昏庸無道的好色之徒，不會整日裏想著來後宮雲雨巫山，這是好事。你不要想著狐媚他，”忘塵用手扇扇風，她暢快笑道，“何況他不會看上你的。以色事人的玩物罷了，除了色相，你還有什麽？”

容容氣得不行，“天後，你還是不要笑話我的好！你也好不到哪去！天尊以前都不準你覲見！”

“好啊，敢頂嘴是吧，別忘了自己的身份！”忘塵一巴掌扇過去，容容順勢就要往地上躺。忘塵的雯兒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容容，“容才人，你可不要訛詐！你做什麽非往地上自己跌！”

忘塵冷笑，“你不是會告狀嗎？好呀，我歡迎你告，我倒要看看，天尊會把我怎麽樣。去呀，現在去告！”

容容的侍女蕊蕊挺身而出，“天後，娘娘身子弱，又懷了身孕，您手下留情，放她回宮歇息吧。”

“可以。畢竟她是孕婦，我該寬容她一點。只是有一個條件，那就是，”忘塵擡手捉住容容的下巴，“你必須得跪地求饒，說求求我，饒了你，我才能放你回去。”

容容甩頭，“做夢！妒婦！”

“你說我是妒婦？”忘塵輕佻地拍拍容容的臉頰，還抹了兩把，“嘖嘖，這手感，連我都忍不住浮想聯翩了，哈哈。”忘塵得意冷笑，“賤婢！你才是妒婦！本宮又怎麽會是什麽妒婦？”忘塵心裏說，你們天尊才是妒夫呢，哼。“來人，容才人膽敢對本宮出言不遜，罰她跪三個時辰。雯兒，你在這看著，時辰不夠，不許她起來！” 忘塵聽說這個侍妾有身孕，氣得不行，惡心得可以，現在終於小小地出了一口惡氣。

雯兒點頭稱是。

忘塵與雯兒回了坤德宮，他們剛坐下，“參加天尊。”外面傳來侍女行禮的聲音。

雯兒轉身給無極開門，“參加天尊。”

“免禮吧。雯兒你出去和內務府的思音將軍交接清楚。”

雯兒點頭，躬身退下。

“交接什麽？”

“我看你這裏服侍的個個不上心，給你換一批上心的，省得惹你煩心。”

忘塵了然，“多謝天尊關心。倒是沒有人惹臣妾煩心。”

“蓮心，你以前從不自稱臣妾的，以後不必這麽說。”

“可是容才人還沒生？”忘塵嗤笑。

“她以前不是這樣煩的，如今竟然這麽支使我。”

“是呀，冒犯我也就算了，還好說，怎麽敢冒犯了天尊。”

無極似乎猶豫了一下，“蓮心，我不是故意瞞你。”

“那就是一不小心就瞞了。”

忘塵擺擺手，“也不關我的事，瞞不瞞不相幹的。”

無極神色有一絲怒意，“你這說的什麽話？”

忘塵突然神色冷了下來，道，“天尊，我們和離吧！”

無極嘆道，“蓮心，若是你與我兩個人的事，你想離開我，我該尊重你的選擇。但是我們的婚姻不僅僅是你我兩個人的私事，而是海族和天界的聯盟。豈能視同兒戲，說散就散？”

忘塵氣極，“好，那天尊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表面不離婚，但是私下裏我還是自由的？”

無極不禁怒氣上湧，“蓮心，你夠了！”

“你沒夠！你還要繼續無盡折磨我！你不愛我，但你要鎖著我！你在鎖著我的同時，還可以與你願意的人在一起，養兒育女，風花雪月！而我呢，作為你的擺設，只能忠於你！是不是還要作為你的生育工具？退一萬步來說，我就算生了你的兒子，那又怎樣？我就會幸福嗎？我實話跟你說，我不能容忍我的丈夫納妾！我不會接受庶子！”

無極似笑非笑，“容容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，你是嫡母。為什麽不能接受呢？”

忘塵氣得把落地等身高的白瓷花瓶給一腳踢倒，瓷瓶碎了一地。 無極竟然不生氣，他笑得特別可恨，“蓮心，你何苦呢？拿這些死物出氣，於事無補。還顯得你粗魯不智。”

忘塵氣得冷笑，“說得對，應該冤有頭，債有主。你專門氣我是吧？看劍！”她反手仁濟劍在手，瞬間一劍刺出，無極沒有躲閃，已然抵在喉間。

“蓮心，我的命是你救的，拿去好了。”無極面不改色。

“你以為我不敢嗎？”忘塵冷笑。

“蓮心，有時候我在想這就是我們最好的結局。你不能愛上我，不如殺了我。”

忘塵見無極神情真摯，頗有一種難言的風情，她一時恍惚，覺得時空倒轉，無極也不再，一切灰飛煙滅，一切雲煙過眼，只剩酒色，只剩珠寶。“罷了，我不想再見到你。你若是要囚我在無極宮，就殺了我。否則，我不會甘作金絲籠中的雀鳥。”忘塵想，要什麽良人，不如從前一般要幾個男寵，醇酒美人，逍遙快意，足矣。可惜西海易主，自己嫁作他人婦，如何能再過上那般快活生活？突然靈光一閃，想起夢境中魔尊說過的話，她苦笑。

“蓮心，你不安於室，並不適合嫁作人婦。”

“那是無愛婚姻的錯。”

無極輕笑，“你這種女人，你會真正愛誰？”

“住口！”忘塵仁濟已刺破無極脖頸，血珠滴落，襯得他脖頸更加白皙。

忘塵見傷了無極，她覺得再鬧下去難以收場，頹然洩氣反手收劍。“你走。”

“希望你記著你是有夫之婦，你是海族公主。若是再有差錯，海族必得為你的差錯付出代價。”無極神色冰冷，說出的話更讓忘塵唇齒發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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